王阳明青年时代有过“五溺”。何为“五溺”?即:任侠、骑射、辞章、神仙、佛学。五溺作为王阳明归本正学的多种嗜好,在不同时期持有的不同的兴趣爱好。

从王阳明的“五溺”中我们可以看出,王阳明是崇文尚武的,因为他喜爱“任侠”和“骑射”,而任侠和骑射就是属于武术的范畴。史料记载,在王阳明平定宁王暴乱后,正德皇帝到达南京,派许泰、张忠等一部京兵以清查宁王余党的名义进驻南昌,因为王阳明没有将宁王交给他们为怀恨在心。他们怂恿士兵捣乱,还欺负王阳明是文人出身,逼他当众表演射箭。不曾王阳明在射箭中三发三中。

王阳明喜爱射艺,其亲自作的流传至今的诗《观德亭记》中这样写道:

君子之于射也,内志正,外体直,持弓矢审固,而后可以言中,故古者射以观德。德也者,得之于其心也。君子之学,求以得之于其心,故君子之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慄于其心者其动妄,荡于其心者其视浮,歉于其心者其气馁,忽于其心者其貌惰,傲于其心者其色矜。五者心之不存也。不存也者,不学也。君子之学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心端则体正,心敬则容肃,心平则气舒,心专则视审,心通故时而理,心纯故让而恪,心宏故胜而不张、负而不弛。七者备而君子之德成。君子无所不用其学也,于射见之矣。故曰:为人君者,以为君鹄;为人臣者,以为臣鹄;为人父者,以为父鹄;为人子者,以为子鹄。射也者,射己之鹄也。鹄也者,心也,各射己之心也,各得其心而已。故曰:可以观德矣。作《观德亭记》。

上述是王阳明对射艺作的一个心得体会,从中我们可以领悟到,王阳明提出的“心即理”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也可以从他在崇义剿匪后提出的“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的一窥得见。王阳明思想中的“心”往往是个体对于个体所处的生活境域的“投入”以及在这种“投入”中切己的深刻体会和深刻感悟。

王阳明是中国“心学”大师,从提出格物致知到最后的致良知,他始终秉承一个总体特征,就是一种对终极实在(心、理、良知等等)的非对象化和生活境遇化的理解。简单的理解就是把自己置于一种和自然、和社会相交相融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处处体现了切身的直接领会性。所谓的“理”、“良知”和“道”其实是一种生活之道、生命之道。它始终是思想与日常生活的相互交融,高远和切近的交融,深邃和简明的交融,简而言之就是“日用为道”。

相对于射艺而言,王阳明提出了射手在表象上是“内志正,外体直”只有这样,才能够射的准、射的好。王阳明悟出了“射以观德”的道理。他提出了一个有德的人,应该是“射以存心”。这里的“存心”是指去掉五心而保留(存下)七心。

因此,在进行射艺的时候,需要做到心上的五心不存(慄心、荡心、歉心、忽心、傲心),和存下七心(心端、心敬、心平、心专、心通、心纯、心宏)。当然,这里的谦心不是指谦虚之心,而是指过于谦虚之心。

首先谈谈哪五心不存?

五心包括慄心、荡心、歉心、忽心和傲心。慄心意味着内心恐惧或者不安、不平静。这样的话,射艺动作在就会想内心一样不平静,不规范;荡心意味着内心境界是摇摆不定,这样的话,射艺之人就会视线漂浮不定;歉心意味着内心过于谦虚,外在表现则呈现出信心不足;忽心意味着内心马马虎虎,干什么事情粗枝大叶,这样的话其外在的变现也必将呈现出懒散的样子;傲心意味着内心骄傲,目空一切,这样的话外射艺之人就会在外在表象上表现出来,就会自鸣得意,过于自负。这五心是射艺者不能要的。

那么去掉五心,我们需要保留什么了?就是保留七心(心端、心敬、心平、心专、心通、心纯、心宏),对王阳明来说,也就是七备。射艺中,因为只有“心端”了,内心位置摆放端正,才能从内到外做到身体正直;心敬则意味着内心深处存在对天地、自然、社会和其他人的敬畏之感,只有对万事万物心存敬畏,才能在射艺中从容不迫;心平意味着内心的平和、安静,内心真正的安静下来才能呼吸舒畅;心专意味着情感的专一,这里是指射艺中对整个射艺的专注和关切,一心一意才能做到射艺中的内审;心通意味着内心世界和外在实践(射艺)合一,这样的结果就是真正懂得(射艺)道理,在射艺中能够正确的把握时机(放箭);心纯意味着内心的安宁、纯洁,没有一丝杂念,这样才能谦让并懂得礼仪;心宏意味着内心的格局远大,放长远,这样才能做到胜不骄败不馁。

应该说,上述这段话就是记载了王阳明对射艺的总结。那么从射艺,王阳明也悟出了做人的道理。

《观德亭记》中,王阳明是这样描述君子的:“君子无所不用其学也,于射见之矣”。射艺,成为了王阳明观察一个人是否是真君子的衡量手段,君子是无所不能的,要想辨别真正的君子,那么就在射艺中来判断。“鹄”就是射箭的靶子,靶心的意思。由射艺中的“鹄”而联想到生活中的“鹄”,这就是王阳明的“日用即道”的生动、完美的体现。

“为人君者,以为君鹄;为人臣者,以为臣鹄;为人父者,以为父鹄;为人子者,以为子鹄。射也者,射己之鹄也。鹄也者,心也,各射己之心也,各得其心而已。”这就是王阳明从射艺悟出的做人的道理。作为一国之君,就要以国君的标准为目标;作为别人的父亲,就要以父亲的标准为目标;作为别人的儿子,就要以儿子的标准为目标;同样,作为一名优秀的射手,就要以自己的内心所想为目标。目标就是内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内心目标,射艺就是以自己的内心为目标,射的准其过程就是在于获得自己的内心目标的过程而已。综上所述,通过射艺,我们可以在其整个的过程中观察一个人的外在表征和内在心理,而这种外在表征和内在心理正好反映出了个体的道德品质。

中国传统射艺中,要求的身端体正、内心安宁、思维内视、安详从容、用力柔而不僵,这些从外在的“正身”“身端”到内在的“视心”“省心”的技术动作要领,正好和中国传统思想中的“仁”、“中”、“道”、“礼”、“仪”、“信”等传统思维相符合。在后来的历史发展进程中,无论是军事的“射”还是礼仪的“射”,射箭的艺术逐步的融入到中华传统文化的血脉中,成为培养人的意志、考验人的品德和修炼个人内心的重要手段之一。在古代的《礼记》中,我们已经能够发现在周朝的时候,射艺不仅是一种单纯的武术技能,同时它还包含了个体的内心修养、品德规范和仪礼道德的内涵。因此,从射艺许多人引申出了很多的道理。

唐代诗人王琚的一首诗《教射经》这样写道:“治心调摄。古法曰:得之于心,应之于手,盖心不治,则射无中理。凡射有十不可:他想不可;他忧不可;奔走而至不可;醉不可;饥不可;饱不可;怒不可;不欲不可;射多而好,不止不可;争奋不可。戒此十者,则不徒射矣。射中无喜,喜则心易而反跌;射不中勿忧,忧则心惑而无主。手执其弓,弦安其箭,目注其的,心实运之。平居暇日,更当调气息,节其饮食,避其寒暑,持其喜怒,诚其嗜欲。此射之至要。”

从《教射经》中我们可知,关于射艺的禁忌有许多,我们必须戒掉。戒掉了十大禁忌,我们还要在射艺中不能表现出射中的喜悦之情,也不能因为射不中而担忧,因为物极必反,射艺的练习就和日常生活中的平淡一样,我们必须掌握一个外在的“度”(调气息、节饮食、避寒暑),只有把握了这个“度”,我们才能真正的掌握我们的内心意识(喜和怒),掌控我们的欲望。

从王琚的《教射经》到王阳明的《观德亭记》,我们可以看到,王阳明的阳明心学和射艺的内在关联。从赣南剿灭山匪建立崇义县城到平叛宁王反叛,王阳明可以说是他的军事才能展现的淋漓尽致。同时,他高超的智谋才略应该说是充分展现了他的心学智慧。王阳明用兵几乎从不谈计谋。甚至有时会回答“用兵有术否?”,他自己回答道“用兵何术,但学问纯笃,养得此心不动,乃术尔。”由此可见,王阳明用兵之法与“道”是相互融合、相互贯通的。这个道就是他说提到的“知行合一”。这里的“养的此心不动”正是和射艺中对个体内心世界的要求是一致的,要“各射己之心”,只有这样,才能“各得其心”。因为“何为‘心,身之灵明’?主宰之谓也”。只有这样的心才能化与生活之中,与生活融为一体,才能“知行合一”。

射艺是一种礼乐之射、反省之射和君子之射。应该说,射艺为王阳明提供了非常好的思维方式,而王阳明也从射艺中悟出了深刻的人生道理。王阳明通过射艺把活生生的生活与人生体现的儒学精神以及中国传统的“以身证道”的思想向融合,射艺也是阳明心学中宝贵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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