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汉族文化体系中,头发具有很多神秘含义。如《孝经》记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头发被视为父母的精血所在,损伤头发就是对父母不孝。头发也是人体精华的一部分,并象征尊严,古代五刑之一的髡刑不仅是对头发的损伤更是对人的精神折磨。头发生长,古人多以蓄发处置,束起蓬松发髻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出于实用功能考虑。

束发为髻,即将头发挽束盘于头顶的发髻样式,是中国古代汉族男子的主体发式。文献记载:燧人始以绳束发为髻。由于年代久远,且多为传说,燧人氏所处时代其他男子的发式是否也为此种已无法考证。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束发为髻已经成为汉族区别于其他非汉族群体的重要标志之一。秦始皇陵东侧第一号兵马俑坑出土的秦俑也印证了这一时期男子束发为髻的直观真实形象。隋唐时期,男子仍以束发为髻作为主要发式,外加各种巾、幞头。杜甫在古诗《春望》中写道: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面对山河破碎的境况,诗人的白发越发稀疏,连约发用的簪子都插不住。宋代男子延续束发为髻式样,并以冠巾覆之。明代,男子依旧束发为髻,以笄横贯于发髻之中起固定作用。明太祖一改元代胡俗,恢复汉制。清初,随着满族人入主中原,迫于政治斗争,传承千年的男子束发为髻形象最终被辫发所取代。

追溯远古时期的礼文化,是早期人类对于变幻莫测的自然现象和生老病死的生命规律困惑不解时,将这种恐惧和不解寄托在原始祭祀与巫术活动中,通过舞乐来表达自身和族落的崇拜与敬畏之心的结果。在礼文化思想的影响下,古代汉族男子的束发为髻也被浸润了礼文化的深刻含义,成为了诠释礼文化的实物载体。

从人的身体来讲,头为圆形,处于人体的最高位置,从生理来讲,头是人体神经感知的来源和发射源,具有统摄地位。在中国古人的意念中,头颅象征着天。中国古代汉族男子束起覆盖在头上的发丝为髻状,抛弃其以前的散乱状态,使之更具仪式感,从某种意义上讲,亦或源于古人对于天的敬畏和崇拜,即所谓的尊天崇地之思想。虽然束发为髻并不像祭礼中崇拜神灵那样,需要择日举行仪式活动以报其恩,但其漫长的发展传承也显示出了先民们敬天拜天思想的延续,因为在之后的历朝历代中,祭天仪式一直被历代统治者和民间传承和发展。束发为髻作为一种不忘祖制的礼文化象征性载体,在其传承过程中融合了汉民族文化哲学,逐渐成为了这一民族的传统文化符号。中国汉族男子保留束发为髻式样即为一种对于原始信仰传承的维护,各种因发而起的血雨腥风的民族斗争便是对于民族政权、民族文化、民族信仰的捍卫。

 

在人类进入阶级社会之后,礼制中对于等级观念的强调得以强化,对于男子的束发为髻来说,从其发髻与冠、巾等的上下空间来看,它与社会等级秩序之间也存在极为微妙的内在关系。冠和发髻的上下空间结合便是冠巾对发的一种覆盖,发在冠帽、巾下的样式始终不变,即束发为髻。在中国的礼文化中,空间符号十分丰富。而对空间概念的隐喻机制,是人类的一种原始认知方式。

冠的式样却来源于着冠者的权力的大小、身份的高低,并且随着冠者的地位变化而变化。最高统治者戴冠,权力则来源于天,象征着权威,满朝文武束发戴冠,是受制于封建最高权力者。因此,冠意味着权威,拥有大的权力,而束起的发髻置于冠下,相比之下,除了是出于固冠功能性考虑外,也被赋予了外延义,意味着平庸,只有小的权力。冠覆盖于束起的发髻之上,在垂直空间上暗含着一种上下分级的意义,即为上层权力对于下层的约束。于发髻本身而言,不变的样式则为受高层权力约束的结果。除了冠之外,巾帻已经成为一种服饰习俗,同样也是规范人之身份等级的物质载体,一般为庶人、厮役所戴,《释名·释首饰》中记载:巾,谨也。二十成人,士冠,庶人巾。虽然后期在形制上有所变化,但是总体上,相比于冠来说,巾在首服中的地位较低,束发为髻后佩戴巾子便将着装者的社会等级进行了划分。就发髻本身而言,仍然是逃脱不出高权力对于人的约束,因为巾的象征意义也是由与冠的对比所呈现的,都是权力的不同分配在首服上的显示。从本质上讲,束发为髻与巾等地位较低的首服相结合仍旧是一种人被置于权力下的约束。中国人所讲的是按照一定的等级秩序,确定社会中人的不同地位、不同职业、不同义务、不同权力,从而使社会中的每一个人各司其职、各行其事、各安其位的一套秩序规范系统。正是基于此,在朝野,便形成了由上而下的等级秩序。汉族男子的束发为髻诠释了礼文化在秩序性上的深刻内涵。当受学而优则仕”“达则兼济天下的儒家思想影响下的文人士大夫功业未就之时,与束发为髻相对应的散发也就成为了不遵循秩序、独立之意。

在中国的礼文化中,礼与德之间具有密切联系,并通过人的容貌举止体现。对于容貌装束的重视,便是礼节的重要环节之一。古代汉族男子将头发绾束于头顶,保持头部发式的整齐,含有约束之意。这是一种对于人的道德行为上的约束。所以,古人亦以发乱为不雅之举。


汉族人的生活环境所塑造的发式形象区别于其他少数民族,披发”“索虏一直是汉族对于少数民族披发、辫发的称呼,意味着野蛮、无礼节。髡发是女真族民族特征之一,在汉族人的眼中,则与人格受辱相联系,也便是所谓的髡发受辱的观念。由此可见,束发为髻在中国古代汉族男子的观念中逐渐成为了一种基于对的认知理解基础上的行为图式,是人自身品节与身体之间的双向融合的凝聚产物。汉族男子的束发为髻也不单纯地表现为一种发式式样,更是身体与礼相融合的道德载体。

束发为髻蕴含礼文化逻辑,它是远古人类的敬天、天崇拜思想在身体外观上的表现载体,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逐渐演变成了一种象征着民族主权与尊严的具有社会属性的政治符号。因此,当面对外族以剃发来达到政权易主之时,其式样自然成为了两方对峙的筹码。以礼文化为核心的男子束发为髻与冠巾的上下垂直空间组合亦是对于社会等级秩序的隐喻,这也与散发的挣脱旧俗束缚之意形成对比。另外,汉族男子的束发为髻也同样是礼与身体结合象征性的结果,在对人的德育教化上具有深远的意义。总之,束发为髻对于中国古代汉族男子而言,不仅仅是一种发型外观式样,更是一种蕴藏着礼文化的象征载体。

(以上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