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离骚》,人们会不约而同想到“香草美人”,足以说明这一特殊意象群的重要性。事实上这一名词并非来自于《离骚》原文,而是诞生于《离骚序》:“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自此专有名词“香草美人”正式问世。

“香草美人”是源于先秦时期的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文学意象。自屈原起,后世许多文人都对“香草美人”进行了继承。它常用来指代高洁的品质或是美好的政治理想,这一特殊意象群在明清时期的文学创作中得到了进一步发展。

用香花草木作喻古已有之,最早可追溯到《诗经》,文中用娇俏的桃花比喻勤劳善良的女子,这是“香草美人”意象的雏形:“桃之夭夭„„宜其室家。”作为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曾多次出现多种香花草木意象,也描绘过不少“美人”形象,或是以香草喻美人,或是以香草喻爱情,总之都是美好事物的象征。战国中后期,北方地区逐渐由宗教文化转变成理性文化,但楚国在兼并理性文化同时,依然流行原始巫文化。王国维有言:“周礼既废,巫风大兴;楚越之间,其风尤盛。”

在巫文化中,祭祀仪式深入人心,信巫鬼,重淫祀,是屈原创作《楚辞》的文化背景。

《离骚》是《楚辞》的重要篇目,因此“香草美人”这一意象群可能是屈原取材于生活的结果。楚地临近水源,草木茂盛,花开遍地。祭祀者在活动前需要洁身沐浴,用香花装扮自己,祭祀过程中以香花草木作为供奉,以示尊敬。因此屈原将“香草美人”作为一切美好光明的象征引入到自己创作中的行为不足为奇,其自身的流放经历更坚定了他对光明美好的追求。屈原笔下的“香草美人”意象既源于《诗经》,又高于《诗经》。品鉴时,二者虽有相似性,但屈原赋予“香草美人”的含义远远不止《诗经》表达的儿女情长、爱恨情仇那么浅显,屈原将其升华到家国高度,寄托他对美好政治的向往。因此在历史长河中,这一意象群不仅未被淹没,反而更加熠熠生辉,对后世文学创作和品鉴产生深远影响。

古代文人将香花香草随身佩戴,所到之处留有余香,这与如今人们出席重要场合喷洒香水一样,都是高雅得体的行为。表面看来,《离骚》中“香草”意象是作者对楚国现实生活中人们佩戴香花香草的如实描写,实际上传统文化中的“香草”具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兰芳秋而弥烈,君子佩之,所以像德。”(《〈离骚〉纂义》)屈原制芰荷为身上衣,集芙蓉为己裳,腰上配有秋兰,清新雅致,高洁傲岸的形象跃然纸上。由此可见,《离骚》中的众多“香草”都暗喻屈原自身对美好品德的坚守和追求。屈原曾有一腔报国热情,却因奸佞小人向楚怀王进谗言被流放,即便这样屈原也不愿改变自己的志向和追求,借“香草”寄托自己的高尚品德。上官大夫与郑袖等小人狼狈为奸,屡次向楚怀王进谗言导致屈原被疏远、流放。屈原本想招贤纳士,寻求品德高尚的有志之士,与之一起肃清楚国不良风气,修明法度。却没想到他们没能坚守本心,在利益的诱惑下与奸佞同流合污,反而站在了屈原的对立面。“兰芷变而不芳兮„„今直为此萧艾也。”曾经的香草如今却变成了没有价值的枯草,表现出诗人对世人趋炎附势的无奈和惆怅。“直欲使香泽遍薰天下,与天下之人共处于芝兰之室也。”(《离骚经讲录》)屈原所求不只是洁身自好,更是渴望遇见志同道合的高尚之士,齐心协力创造充满香气的美好社会。此处直接反映出屈原的政治抱负,至此,屈原的形象由学子文人一下子转变成心怀天下的大丈夫。

《离骚》中的“美人”意象具有以一对多的比喻意义,其一是指代屈原自己,其二是暗喻君王。与《离骚》中的“香草”相比较,“美人”意象更具有屈原的个人色彩。朱颜辞镜,韶光易逝大概是最让人唏嘘遗憾的事情之一,屈原感慨于时光匆匆,自伤于大志未成。回想当初自己也曾备受楚怀王信任,如今却饱受猜忌,无依无靠。恐美人迟暮,恐英雄陌路,表明屈原内心的悲哀和无奈。“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因才华卓著遭小人记恨,屈原将奸佞小人比作因嫉妒而诽谤美人的丑女,委婉又有力地表达了屈原对小人行径的嘲讽与愤懑。《离骚》中的“美人”意象除了喻己之外,也暗喻君王。“„„聊浮游而求女„„哀高丘之无女。”闲暇时漫步寻求美女,久寻无果,回首泪下,叹惋该处并无神女。“女,神女,盖以比贤君也„„皆求贤君之意也。”《离骚》行文流丽,色彩浪漫,屈原创造性地以神女指代君王,以“求女”时的急迫心情,暗示自己对明君的热切期盼。这是屈原“美政”思想的直接体现,以男女之情的暗喻君臣之义,笔触细腻,发人深思。屈原将“香草美人”作为美德、美政的象征,多次将其引入自己的文学创作中,执己笔写己心,表明屈原对原则的坚守与坚持,体现了他的高尚品格与情操。

屈原引“香草美人”入《离骚》,国破无可安身处,只得溺于汨罗江。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中国文学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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