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秦风.蒹葭》

因为苦夏,又因为江边防汛,有段时间封堤,所以这两日才出去走走。最打眼的是芦花白了。这种白不是深秋的枯黄,是那种银白色。修长的苍翠的芦苇叶子,总有两人多好,且并没有露出衰败之气,相反正青得如同少年走马的昂头青春,但从叶子里往上抽的花蕙,却是毛笔或者白马的白。

这让人想到什么?想到时尚青年头上染的白发,少女头上一丛奶奶灰。想到高头大马的白色鬃毛和尾巴,想到修仙和玄幻剧那些白发童颜的俊男靓女。这就是蒹葭,我们口中的芦苇以及芦花。

初秋时节是芦苇开花的季节。它的花是另类的白,看惯了寻常花事,桃红李粉的人,初看见芦花,会感觉,这也叫花,略略令人不安。但是,好的东西,绝对不为迎合你存在,好的东西,就是会叫人略略不安。

蒹葭就是芦苇。初春有新根发在水泽里,可以吃,在冬春两季蔬菜青黄不接的时候,它是可以替代蔬菜的野味。在夏天,用芦苇编制草席,在秋天,晒干的芦苇可以做房顶,在棉花没有成为经济廉价的商品时,芦花是替代棉花做冬天衣裳和被窝的填充物。芦苇可以造纸,武汉江滩的芦苇是造纸重要的原材料。

最古老诗经中最美的诗是写《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说的就是这初秋的蒹葭,有苍苍的青色,那头顶顶着白露秋霜一样的花,站在水边呀!那青青的衣裳包裹你亭亭身段,可是你为什么在水边站白了头发?

当风吹过你,吹动你摇曳的长发,那是你的思念还是我的,我拼命的想逆水而上,却发现道路曲折漫长,当我停下的时候,你却不远不近,在那水中央。

有人说是写恋人,我更以为是写故乡,写乡愁,写埋在岁月里回不去的过去。只有故乡的芦苇才能代表曾经无拘束天然的成长吧。那芦苇的白发在年轻时或不以为美,但是经历了岁月的过滤,忽然发现那是最美的风情。仿佛听见风是一层层将青叶转成白发,那种飘萧和美丽,混合成绝美的意向。

一个人,他或者她在河边等我,等我回来,永恒的姿态,可是当我去找,却永远无法靠近。

每一种爱情都是乡愁,只是这种,更令人难忘。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故乡是宽泛的,但蒹葭是一种代表,乡愁是宏大的,但伊人可以承载相思。也明明知道,伊人如蒹葭一样,经历风霜,她的美,焉可持久。但我就是要归去寻找,寻找红颜未老的青青,寻找岁月漂白的长发。

有这样一个人吗?我告诉你没有。鹤发童颜不存在现实里,但是可以存在想象里。

有没有蒹葭一样的女子?有,她永恒在时间和距离之外,在家乡和道路之外,在青春和想象之中,她存在。她是年轻和沧桑的综合体,她是乡愁和爱人的完美结合,她在可想象可望之间,于是你隔着距离看她,她隔着距离看你,时光的风呼啦啦吹来吹去,你确定了,这就是爱。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是初秋白露的季节。这是自然的秋天,也是人生的初秋。我不相信唱这首歌的人少艾如春花,这是一个中年人的歌声。他知道求而不得,但还是要去,这不是追求,这是寻找岁月里零落的记忆和珍珠。寻找是种习惯和姿态,相思必也也如此,他停下来知道她或它在,但无形的力量让他永远想靠近。他也习惯了。这就是乡愁,这就是爱与哀愁,这是他的信仰。

我一直在找你,在找你的路上。

这首初秋的蒹葭停留在最美的时候,有青青的身段,有雪白的长发。这是记忆和现实的混合体,却在蒹葭这种野生植物上,有些完美的精神展现。

蒹葭,你衣为谁青,发为谁白?蒹葭笑笑不作声,风呼啦啦吹过,月光如霜落在她身上。

这是诗经最仙气最缥缈却最伤感的诗歌。情不知何起,可以生,可以死,实际所有的情,都是来自未被满足的对家园的渴望。但这首诗的情美,却不是关关雎鸠那种热血,是永恒的追怀,上升到如月亮样的信仰。

有人说在水一方的女子,仙袂飘飘,秋水佳人,实际不是,那个女子不过是年轻的村姑,自有健康清朗气。但是岁月回首,你也许永远找不回她,她倒是有满头的白发,走丢的是水边的青春。于是你想从年青女子的身上去找到失落的,你却发现,她们承受不了你岁月的沧桑。


所以这首蒹葭诗独一无二。而且后继无诗。因为有哪一个水边的美人,经过岁月秋风白露,能够童颜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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